关于作品

    常听人说，“我这部小说，写的是合作化运动。”或者，“我写的是工业战线”。听起来似乎不错，但细想却又觉得不够准确。运动和工业似乎都不应当就是作品，那是背景或过程，而作品中总是要有人，总是要有怎样的人在怎样的环境中活动。

    有一位老作家在总结他的创作经验时说过:“作品不宜于按照运动的过程写。”我领会这意思是不应当偏重于写事，而忽略了写人。例如写土改，从工作队进村开始，动员大会，访贫问苦，串连群众，诉苦教育，一章一章，容易搞成纪录影片，而忽略了在塑造人物上下功夫。

    当然，没有完全单写过程的作品，过程中必然有人物活动。但问题在于，在大量的来稿中，许多人物的设置，完全是为了讲明事件的进程。其办法是，当事件发展到某一步时，就应运产生一个人，招之即来，以便推动事件向前进行，待事过境迁，挥之即去，那人物便不消自灭了。这样的作品，有头有尾，有完整的事件进程，就是没有人物，没有活生生的个性鲜明的人物。 我们要求一部作品要有站得起、立得住的活人，要有血有肉，有思想，有行动，有鲜明的个性特征。一个活人就是特定的活着的人，千人一面，或随着故事晃动的影子，那是怎么也活不起来的。

    为什么《创业史》和《青春之歌》那样受读者的欢迎，就是因为梁生宝和林道静是活着的人，是别人不能代替的，他们的命运扣住了读者的心，读者关心他们，爱读展现他们精神面貌的作品。

    有这样一部作品:作者细致而详尽地描写了拖拉机的生产过程，从原料制成零件，然后在装配车间安装成一台台喷着红色油漆的铁牛，于是工人和技术员们都围着那崭新的成品欢呼了。作者虽然满腔热情，读者却没有跟着欢呼，因为小说所写的生产过程未能引起读者的共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