语言的生长

    语言是有生命的，有生命的东西都会生长。

    一篇文章无论多长，都是由一个字一个词开始的。字生长为词，词生长为句，句生长为段，段生长为层，层生长为篇。可见文章成篇也不是一蹴而就那么简单，还要经历一个生长过程。当然一篇作文是不会像庄稼一样生长一个季节的，而一部长篇小说可能比庄稼生长得还要缓慢。

    忽略了语言的生长能力，就等于看不到语言的生命力。而一个人只有和有生命的东西打交道，才会充满柔情。如果你对语言缺少柔情，你怎么能够完成一篇动感十足、活灵活现的文章呢?

    如果承认语言是有生命的，就得承认一篇文章是生长而成的。那么就把写作当成是播种和耕耘吧。我们播种的是思想和情感，却是用逻辑来耕耘的。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逻辑，正是这不同的生活逻辑将我们自己的思想耕耘成了不同的文章。

    我曾在写作课上做过这种实验:给定一个题目让同学写出开头，然后收上来进行筛选，选出一个最好的开头让大家接着写下去，结果很有意思。一个相同的题目，一个相同的开头，却朝着不同的方向延展开去。而原来制造了开头的那个同学写出来的文章并不是最好的，而另外一些同学却在这个基础上写出了很好的文章。这很像是在培育树苗，树苗是一样的，有人培育得茁壮健康，有的人却让树苗干死了。对于树苗来说，缺了水和阳光以及人的呵护就会死掉。而对于文章来讲，就是对语言的生命力把握不足。如果看不到在一个句子里蕴藏着的丰富的内涵，文章越写越收缩越干瘪，使本来很丰富的思想得不到张扬而干涸了。另外一些人则看到了语言的张力，体味到了蕴藏在语言中的旺盛的生命力，并开发了它们，使它们蓬蓬勃勃地生长了起来，变成了一篇丰满成熟的好文章。

    有一句俗语叫“万事开头难”。写文章也不例外。文章开头的几句话是很重要的，它承担着重要的任务。如果开头的几句话包孕丰富，有可开掘性，文章就可由此而生枝生叶地生长起来。开头缺少包孕性，生长起来就很困难。

    所谓有包孕性的语言，是指语言中蕴藏着自己所要表达的思想和感情，但却并不直露;语言有较强的感情色彩，能反映出作者的创作情态来.使人产生丰富的联想;语言有未尽之意拖曳在后，能给人以欲罢不能的感觉。

    语言的包孕性是指思想大于语言的情况。语言停止了，思想还没有穷尽。可大多数人却是相反的，说话很哆嗦，意思本来表达清楚了，还在重复，用不同的词汇说着相同的内容，使人感到空洞乏味，这是语言大于思想的情况，最容易滞涩人的思维，使人陷人语言的链条中而失去想像力。

    这又涉及到语言和思想之间的复杂关系。思想是抽象的，它需要经过语言的描述才能具体形象起来。但语言是由思想产生的，离开了思想，语言就会衰竭死掉。思想是语言的灵魂，语言是思想的外衣。当我们在写作文时，我们操纵着语言，我们由第一句话开始，只要写下第一句话，第二句话就会产生。有了第二句，第三句就会产生。可第一句话是怎么产生的呢?第一句话是具有导向性的，它决定本篇文章的语调是欢快的还是忧伤的，语速是舒缓的还是急促的。所以许多有经验的作者会为第一句话而绞尽脑汁。有的人在写文章之前先读别人的文章，说是借“气”。这里的“气”指的是语调、语速、语感等东西，它对一篇文章是很重要的。有人在写作时喜欢独处一室，静心思考，使自己的心境完全放松下来，为酝酿一篇新文章做充分准备。没有平静的心态是无法创作出优美文章来的。

    但有时我们洋洋洒洒写了很多，仔细一读发现并不理想，需要进行修改。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呢?当我们处于绝对放松的状态时，我们的思维异常活跃，但它并不是按照一定的路线向前发展，而是按照它自己的爱好，走走、停停、跳跳，这一跳有时容易偏离一下中心，但我们很难发觉，只有在回头来检查时才发现这个问题;另外一些时候，由于思维太快，很多想法不分彼此地向前拥挤，我们只好快速书写，最后导致语言和思想之间的不对应、不协调，需要重新调整。

    语言的生长和思想的表达是不可能顺利完成的，中间总会有许多问题、许多毛病，需要我们及时修补。

    在一篇文章中，语言和思想都是不断生长着的。只不过思想是抽象的，存在于我们的大脑中无法看见，它在悄悄地支配着我们。而语言就在我们面前，是我们用笔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话地垒起来的，它是那么活生生地存在着，像牵牛花一样在蔓延着，悄悄地爬满稿纸。对于思想，我们似乎不知该做些什么，对于语言我们却可以动手拆开它们，消解它们，重建它们。当发现有些句子不适合时，我们会毫不留情地删除它们，并补充上一些更漂亮的。

    但无论我们对语言怎样地“砍伐”，目的只有一个，使它们舒展地存在着，使它们优美地蜿蜒着，使它们饱满地矗立着，使它们挺拔地表现着……任何一个热爱写作的人，都会非常热爱语言，他们自己写出来的句子在自己看来永远是最漂亮的，这是他们自己的偏爱，但至少说明，语言是有生命的，它和作者之间的关系亲同母子。

    假如你正在写作文，请关心你的语言吧，看它们是在生长还是在衰竭;呵护它们，直至它们生长成一篇优美的文章为止。